“粽子香,香廚房。艾葉香,香滿堂。桃枝插在大門上,出門一望麥兒黃。這兒端陽,那兒端陽,處處都端陽?!痹谖业男睦?,端午節(jié)是那么親近,粽子、艾葉、杏子的香味混合著母親做的飯菜香味,洋溢在我童年的夢里。
“田家少閑月,五月人倍忙。夜來南風起,小麥覆隴黃……”看見地里的麥子逐漸泛黃,知道端午節(jié)就要來了,心就止不住撲撲地跳。郭蘭英那時唱的一首《豐收歌》特別抒情:“麥浪滾滾閃金光,棉田一片白茫茫,豐收的喜訊到處傳,社員人人心歡暢……”驕陽似火,生產隊的社員們戴著草帽,脖子上圍條毛巾,揮鐮收割。為趕在端午節(jié)吃上新面,大家把收割上來的麥子挑到場地上,鋪開,在太陽底下曝曬。正午時分,麥子曬得焦干,社員站成兩排,面對面,揮舞著連枷,你進我退、你起我落,嘭、嘭、嘭、嘭地打麥子。再把脫下來的麥子揚凈、曬干,然后連天帶夜用石磨磨,雪白的、帶著香味的面粉從磨盤間紛紛落下,成為端午節(jié)制作點心的原料。
今天的人們講究飲食科學,不大吃油炸食品,但在缺鹽少油的當年,油炸點心是一定要吃的。好多農村孩子盼過端午,其實就是盼這天能放開吃點心。這天,母親會把面和好,用小勺子一舀,放到滾油鍋里炸面點;或者把面發(fā)好、切成條、繞成辮子狀、放在油鍋里炸油條,讓孩子放開量,吃個夠。一大早,村子里、鎮(zhèn)子上,到處飄著油香。
講究的人家端午是要包粽子的。講到粽子便想起老家一位賣粽子、涼粉的汪老奶奶。汪奶奶小腳,穿戴清爽,手腳利索。夏天在街道的屋檐下賣涼粉。一個小方桌,鋪一塊白布,中間放一塊臉盆大小的涼粉,用干凈的濕毛巾搭著。桌子邊上放幾個青瓷小盞,里面分別是麻油、醬油、醋、蔥花、蒜茸、碎鹽、青椒絲等,桌子四周放四條不高的條凳。你給上幾分錢,老奶奶就用一個茶杯口大小、篩狀有小把的器物在圓而光滑的涼粉上這么一旋,一根根細細的涼粉便從網眼竄出來,老奶奶將那粉條輕輕地挪起來,放入青花小碗里,依次澆上各種配料——一碗涼涼的、酸酸的、滑滑的涼粉就端到你面前了。你坐下來慢慢吃,吱溜吱溜的,酸酸、麻麻、辣嗖嗖,只吃得滿嘴香噴噴、涼潤潤、美滋滋。端午節(jié)快來時,小方桌旁邊又多一只小木桶,裝的是剛從深井里打上來冰涼冰涼的水,水里浸著清凌凌的粽子。粽子不大,包得有棱有角。那時的粽子不像今天的里面有餡,而是純米的,一解開,雪白,散發(fā)著米香和粽葉的清香,蘸些白糖,味道好極了。當時只覺著老奶奶賣的粽子好吃,后來讀了書,才知道端午節(jié)吃粽子有說法,是為紀念大詩人屈原;知道屈原寫下了《離騷》、《天問》等不朽詩篇;知道屈原看到自己的祖國被侵略,心如刀割,于五月初五抱石投汨羅江身死;知道楚國百姓拿出飯團、雞蛋等食物,丟進江里,好讓魚龍蝦蟹吃飽了不去咬屈原的身軀,以至后來人們用楝樹葉包飯,外纏彩絲而為粽子。
端午節(jié)來了,家家戶戶都會買一把艾葉,把艾葉懸掛在自家的門頭上,說是能辟邪。其實不一定能辟邪,倒是能驅病。艾葉是藥草,芳香,可以苦燥辛散;艾葉煙熏是一種簡易的防疫法,對很多病毒和細菌都有抑制和殺傷作用,對呼吸系統(tǒng)疾病也有一定的防治作用。
端午是個收獲的時節(jié),與麥子一道成熟的還有新鮮蔬菜,黃瓜、瓠子、辣椒……那時的蔬菜比今天新鮮,吃的菜有的就是頭天晚上甚至早上現摘的,還帶著藤葉的清香和泥土的痕跡。菜也好吃,黃瓜是黃瓜味、辣椒是辣椒味,不像今天有些超市里的蔬菜,一個味——白水味。新上市的還有杏子,裝在小竹籃里賣,黃的、青的、半青半黃的都有,酸酸甜甜,味道特正。
我喜歡端午節(jié)母親做的飯菜。那時家里用的還是燒柴火的灶,我燒火,母親炒菜。母親讓我把火燒得旺旺的,在鍋里倒進菜油,待鐵鍋冒起青煙,便把勾芡過豆粉的肉絲“嗞啦”一聲倒進鍋里,迅速放進切成絲的青椒,再放上醋、醬油、鹽,立刻滿屋噴香。母親切黃瓜片又快又薄,拌上佐料,吃起來脆而且有味;母親炒的莧菜湯汁紅紅的,澆在飯上,飯粒也染成紅色的了,軟軟的,特別好吃。老家的小廚房不大,有時菜的熱氣、飯的熱氣竟使小廚房里熱氣騰騰,熱氣透過小木格窗戶,飄向屋外……正所謂“天下奇觀看盡不如書卷好,世間美味嘗來無過菜根香”。
端午節(jié)也隨父母喝點酒,酒喝得微醺時,便感覺這端午的陽光比平時似乎更黃、更亮、更溫馨、更親昵,讓人感到一種愜意的慵懶,甚至莫名的惆悵和殷殷的期盼,而且這種少年時的感覺一直延續(xù)至今,是源自兒時對父母的依戀,還是少年時愛情的萌動,是壯年時事業(yè)未成的惆悵,抑或是今天老之將至的感慨呢?一直沒想清,也講不清。前不久讀到唐人殷堯藩《端午日》詩,說:“少年佳節(jié)倍多情,老去誰知感慨生。不效艾符趨習俗,但祈蒲酒話升平。鬢絲日日添頭白,榴錦年年照眼明。千載賢愚同瞬息,幾人湮沒幾垂名?!弊屑毾肴?,似有所悟。(李明陽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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